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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的他們。

他們原來總共應該有六個人,不過現在只有五個。

他們是高中同學。


六年前他們剛畢業時,
兩個人升了大學,一個到台北工作,一個生病請假過多而重讀一年,
一個離家出走,一個在補習班教數學。

現在,
L要去美國工作兼攻讀博士,
R大學剛畢業正在補習公職考試,
J要去印度,
P早在三年前就不告而別,
D成了被課業壓的喘不過氣的大學生,
W在補習班教數學。

與其說他們的人生從畢業那天起就走向不一樣的方向,
還不如說是,高中生活不過是這幾條本就各自不同方向的交叉。

他們的確是認識了很久,可是要說對彼此了解到什麼程度嘛,好像又會令人感到疑惑。
或許有的人看到這裡,不免會想,離開了高中都這麼久,人難免都是會變的。

這……不能算是很精準的陳述啊。

事實是,當他們在高中時,也沒有了解彼此到什麼程度去。

高中的時候,
L被笑幼稚,R被說太拘緊,
J總是不合時宜(髒)話說的太多,
P最愛說風涼話,
D嘛總把他爸的恐怖行為講成超級爆笑的笑話,
一開始還很普通的W,他老是因為別人而笑的很大聲。

可是,隱藏在他們背後的,在上這間高中前:

L曾跟病魔生死搏鬥而失去了右手;

R在壓力很大的私立學校初中部就讀時開始拒學。這所高中是他的第五或六間學校。

J跟P是手足,他們那時媽媽過逝兩年,並且家裡沒大人。

D則是有一個控制狂老爸,對他公開的性取向相當的生氣。

看似經歷最正常的W,從軍校轉來。
比起其他人來,他很少(不)提到自己的事。並且在畢業之後突然變的神秘。

撇開以上這些不說,他們都是很「尋常」的高中生。
雖然,他們上課的時候在晚上,制服上的學號會加繡一個紅色的「補」。

尋常時,他們在課上傳紙條交換漫畫書,
在下課十分鐘時打屁,或追趕跑跳;
D跟W同時也是另一個小團體的成員,偶爾他們會帶著煙味回來上課。
星期五,晚上九點放學,然後他們會去學校附近瞎聊打屁,笑到肚子痛,笑聲大到引人測目。
要考試時,他們會在白天時約在一間簡餐茶坊裡集體抱佛腳,狂念L的筆記。

畢業後,他們還常常約出來。

然後,漸漸的,從兩個禮拜一次,一個月一次,三個月一次,半年一次。


這些年裡,

L該是最順利的,除了不知為何跟女孩兒們很好,卻老是沒有女朋友之外。

R不跟同學們來往的起因是他的伴侶並不被這些高中同學祝福。
後來分手時他的伴侶曾經上演了驚聳電影的戲碼,
於是為此換了電話換了EMAIL的R,在他主動連絡同學之前,他對其餘的人而言有如蒸發。

J到台北當學徒時精神很差,回到台南不久,P又驟逝。這些年他不好過。

有一段時間D流離失所,同學們連絡不上他;
P過逝了一個月後,他才接到消息並在電話中對著L痛哭。
在歷經種種匪疑所思的事件後,他進了重考班,上了大學。

W的變動看似好像不大,不過,
他那原本建築在高深莫測的活躍發言,如今替代的是益發的沉默。


這些人,這些年來,也總不是只想著打打鬧鬧說瞎話。
他們有時候也是想跟對方透露點什麼。

可不知為什麼,或許是不敢打破那慣有的模式。

有時候不禁讓人壞心的想像,
這些人從來沒有當面吵過架,撕破臉,是真的對彼此都沒有怨言嗎?

隱藏在不著邊際的瞎話跟震耳欲聾的KTV音響後,
有沒有可能躲的是不能被揭穿的怒氣?

明明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

這些人好像都得不到彼此的支持。他們認識了那麼久,可從來都只像孤島。

說到孤島,他們之中的四個人,倒是罕見的一起去一座孤島旅行。
這大概是他們試圖打破模式的行為之一。

從頭到尾找旅館,訂車票的J,受不了自己無法面面俱到,每到任何一處都要遭受批評,
而認為自己安排了又糟又昂貴的行程,在最後一天失去理智的對其他三個人發脾氣。

這次旅行後來都沒有人提起。


J在失去P的時候,曾覺得高中同學們太過冷淡;
因為那當時他並沒有接到任何一通關心的電話。

D流離失所時,他會不會覺得他的高中同學沒有幫上什麼忙?

L每次被其他人笑幼稚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很悶?

W面對他插不上嘴的話題時,會不會感到寂寞?


某次J很需要支持的時候,他給他們寫了信。
在半夜裡,睡不著覺,給L、D、W發了同一封E-MAIL。
信中大意是,「你們對我很重要。」

在發出信之後一天,兩天,一周,一個月。

沒有人回J的信。

他安慰自己,或許是沒有發成功吧;並且再也沒有勇氣重發一次。


直到很久很久後的某次,W提到這封信時,
J說自己當時是卡到陰了,請收到信的人不必在意。

他當然只能這麼說。
那麼赤裸的告白,卻得不到回應,J覺得他高傲的自尊上被插了一把刀。

而J的高傲自尊被高中同學們插的不只一把而已。


在J的心裡深處,有一種隱隱的恨意。

又那麼複雜的,J也明白同時跟那樣的恨意同時存在的是對他們的關心。

會在乎他們過的好不好,能希望與他們時常保持連絡,希望跟他們在情感上能親近一點。
希望他們能分享一點生活的感覺。

多麼奇特啊。J心裡想。

「或許他們不這樣,正恰恰因為我也曾、我也會,傷了他們的自尊呢。」

好一個蛋生雞,雞生蛋的問題。





J的他們。

他們原來總共應該有六個人,不過現在只有五個。

不過其實他們從來都只有他們自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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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ohvf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