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十年前,一九九八


媽媽走了一年。

那年五月,我知道暑假補修的學分要交到一萬多塊。
我連專一的數學都被當了。更別說那日文文法。
六月,當大家準備放假的時候,我背著同學偷偷的辦了休學……
他們下個學期回到學校,就會發現少了我。連再見都沒說。

一九九八,有很多迷迷糊糊、不清不楚。

只依稀記得,那時有很多惶恐。

關於未來;
關於浴室裡看著鏡子裡赤身裸體的自己,意識到自己的孤獨而痛哭。
關於隱隱不安、跟k的交往;關於一開始我總拒絕與他合照。

關於後來跟我很親愛的徐師爺……一九九八的當時,我們還不熟。

她還是個高中生,而我是一個休學打工的邊緣人。

一九九八的她搞不懂我而且痛恨我的自我主義。
而我很少覺得有她存在。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在同一個房間睡覺。
我們很少說話,我們不小心談到媽媽會沉默,並且努力的回收淚水。

那時的徐底迪剛升上國一。
好像,徐師爺跟徐底迪比較熟。

那時的我,心不知道在哪裡。我常常不在家裡。

媽媽走了之後,爸爸搬了出去,換來了阿姨與姨丈,是媽媽臨終時請他們來照顧我們。

一九九八,他們進駐這個家裡一年。

一年前的一九九七,他們天真的以為我會因為母親的去逝而一夕之間成為努力上進的孩子。
就像是電視劇裡上演的那樣。
當然,他們很快的失望了;背地裡的向其他人抱怨身為老大的我,多麼的不負責任。
當我從學校休學時,他們簡直是失望到了極點。認為我太墮落了。

他們真的是很不體貼的大人。

沒有人有能力想像一下我們這三個十幾歲的孩子無法表達的難過。






一九九七,八月,火葬場


我們三個跪著,桌子上放的是媽媽的牌位。

在棺木進去,火舌冒出來的時候,
背後的表妹堂弟們,伴著旁邊的念經聲又哭又嚎的,好像走的是他們的母親。
旁邊的親戚們在擦眼淚。

而前頭跪著的我們三個,靜靜的低頭,我們沒有掉眼淚。

多年後,我還可以看見當時跪著的自己捏著拳頭,忍耐著其他人的哭聲,忍自己的眼淚。
十六歲的自己,認為絕對不能軟弱,不能哭給徐師爺跟徐底迪看。

雖然,當時的他們或許寧願我哭,讓他們也能名正言順掉眼淚,發洩心裡的難過;
可是,我不給他們痛哭的機會。




一九九八,挫敗的那些大人

大人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叫舅舅來向孩子們問話,
只因其他大人們因為他在英國拿到的教育碩士,所以認定他比較行。

可其實,舅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壓抑的孩子是說不出什麼的。

說要休學的某個下午,陽光照進廚房旁的餐桌,
餐桌旁的舅舅猶豫的問坐在餐桌另一邊低頭不敢看他的我
(心虛是因為念私校的學費都是他出資的):「你覺得怎麼樣?」

我答到:「我覺得不快樂。」「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我覺得有一種爛爛的感覺,爛到骨頭裡。」

舅舅說了一些,不過現在只記得他說了:「我也不知道人生意義是什麼。」

我休學對大人們是一大打擊。
特別他們是從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家庭長大的。

不念書還能做什麼?!他們覺得我完蛋了。

他們很挫敗,可能是我本來很可以期待的。
或許還有其他一些的,比如說他們覺得從來沒有被我們接受。

然後一年後的某天他們撤退了。連夜的,沒有通知,沒有正式說什麼。
於是家裡只剩下三個半大不小的青少年。


一九九九,歡迎來到沒有大人管束的少年理想國。






如果硬要來安排個對話


一九九八的徐大:「沒想到你有這種局面。」

二○○八的徐大:「這個,我自己也沒料到。」

一九九八:「怎麼辦到的。」

二○○八:「就好好吃飯啊。」

一九九八:「你有什麼話要給我的嗎?」

二○○八:「親愛的,我沒什麼要提醒你的。
                我想說你真的很不幸,
可是你的不幸讓我很幸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oohvf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